路边的田地已经被各种低矮的平房取代。我经过新修的菜市场,冷冷清清。有几个太婆在小卖部门口坐着絮叨的聊天。家属区显得肮脏拥挤。二十多年前的黑砖筒子楼布满灰,像几块沾满烂泥皱巴巴的抹布。稍新一些的红砖房外墙加建了各种棚屋,杂乱,满目疮痍,打了千百个补丁,奄奄一息。没有人认识我,没有人知道我曾经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。梧桐树没有了,小花坛也没有了,小时候最爱光顾的小卖部也没有了。学校也没有了,被一个奇怪的医院代替了。围墙上有小朋友用粉笔画的歪歪扭扭的小人。家属区外的荷塘还在,但没有记忆中那么大,水面漂着厚厚的水藻,稀稀拉拉缀着几片荷叶。
这里已经完全破败了。
去厂区的路上依稀看到一点十六年前的模样。两侧还有一些田地,种着一些蔬菜,篾席上晒着细小的油菜籽。到处都是白粉蝶,在草丛里,树上,路边飞来飞去,阳光很好,照在它们身上,像无数闪闪发光飞舞的玻璃碎片。
以前的厂早已经垮掉了。我在新厂区门口站了很久没有进去。妈妈工作过的医院已经变成宿舍楼,有个小伙子趴在窗口抽烟,看见我就开始用很大的声音叫我,那个背包拿相机的什么什么。我转身离开,那个人喊了很久,我一直没回头。
走到路上我哭起来了。
这里到处都在印证着我的回忆又把我拖回现实。
他们错位了。我真后悔回来。
我满怀悲伤沿着荷塘走到田野里去。
有几个农民正在默默的收割油菜,大棚里整齐的种着空心菜,风吹得熟料篷布呼啦啦响。稻田还没插秧,浅浅的水下布满大大小小的田螺。有的静静的躺在那里,有的伸着长长的触须在水底缓慢的爬行——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田螺有那么长的触须——它们安稳的呆在水底的样子叫人心生妒忌。小时候常去的小溪已经干涸。树林还在,树叶随着风使劲翻滚,也发出呼啦啦的声音。一切都那么安静。这安静把心里的悲伤越放越大,最后我觉得我再也没办法呆下去了。
穿过一小片结满枇杷的枇杷树林,我离开了这里。
到市区之后我去了一个无聊的景点。人很少。也没有谁跟我说话。
我失望又沮丧,无心参观。决定提前回家。
回成都的车上我整个人昏沉沉,睡了醒醒了睡,脑子一片空白。
后来我想,活在回忆里可能真的不行吧。真实的现在总是面目全非的。
就好像我曾经入住过的他人的心,搬离之后,回忆起那里的温暖惬意让我怀念不舍,我拼命的想回去,可是即使回去了,那里也不是旧模样了吧。